整整645張狼皮，鋪滿了一個籃球場。白色的、褐色的、黑色的毛皮上，600多顆狼頭依然猙獰，栩栩如生。

上個月，一家貿易公司在北京口岸以3700美元的價格，申報進口30件共156 0190 2607公斤毛皮碎料。令檢驗人員大吃一驚的是，毛皮碎料中，竟夾藏了645張完整狼皮！這是北京海關首次截獲數量如此巨大的狼皮。

這些是哪種狼？是不是瀕危物種？這不僅關系到案件的定性，也關系到這些狼皮身上有無危及國人健康的細菌。現場專家眾說紛紜，沒有定論，直到人高馬大的雙龍海出現。

他蹲下身子，細細打量著狼皮，又伸手摸了摸，入手粗糙。雙龍海心中已有了答案。“這是美國郊狼，不是瀕危動物，數量很多，每年都要獵殺一批，以保持生態平衡。”

話音剛落，雙龍海轉身出門，不一會兒，抱回一套皮毛標本，上寫“美國郊狼”。“來，都摸摸，比對一下！”

專家們一摸，果然一樣。“老雙真神了！”

雙龍海50多歲，是北京經濟技術開發區出入境檢驗檢疫局的檢驗員。別看他眼睛不大，手指粗壯，張嘴一樂，還少了幾顆牙，在北京皮貨圈里，他可是響當當的人物。

“雙兔傍地走，安能辨我是雄雌？”花木蘭要是遇上老雙，就發不出這樣的感慨。因為老雙不用看活物，一張皮子，一看，一摸，就能認出是什么動物，甭說辨雌雄，他甚至還能說出動物活著時吃的好不好，什么時候被捕殺的。

更神的是，他只需要看看皮板兒（注：指皮桶子毛下面的皮），就能辨出個大概。一次，桌子上放著張皮，白色的皮板兒朝上，大部分皮毛都壓在下面。老雙沒把皮翻過來，一看，一摸，就說：“關外黃鼠狼皮，秋季捕殺的，雄性，好皮子。”

一旁，剛到檢驗檢疫局上班的小李驚呆了，因為老雙說的分毫不差。老雙拉過小李，給他解釋：尾毛金黃，一定產自關外；摸上去針毛、絨毛都很厚，說明打了一夏天的食兒，正準備經秋過冬；后腿間有凸出，說明是公的……小李用心記著，老雙傳藝，豈能不聽。

1979年剛干檢驗檢疫時，老雙是驗進口棉花的，一干10多年，練就了好眼力。上世紀90年代初，處里檢驗皮毛的老師傅退休，雙龍海被選去接班，這才與獸皮結緣。

接到通知后，雙龍海就從單位消失了。一周后，河北肅寧華斯公司皮張收購點，新來了個穿著舊羽絨服、薄毛褲，腳蹬一雙破旅游鞋的黑臉膛大高個兒，操著一口“京片子”，吆喝著收皮張。

這里自清代起就是北方皮毛集散地，新疆、內蒙古、甘肅和東北三省的皮毛大都運到這里交易。雙龍海來這里從頭學起。

雙龍海很快發現，師傅老劉挑皮子很特別。收松鼠皮時，從來不上手挑，而是用腳"趟"，不管多少皮子，一會兒就能把上等貨與劣等貨分成兩堆兒。

用腳怎么能分出皮子的好壞？老劉傾囊相授。“用腳趟，分量沉的是好皮；看皮板兒，青白的是當季的皮，發烏、發黑的就不對了；尾巴毛長足了，說明動物吃得好，皮子自然也就好。”老雙學會**招。

他還從學獸醫的同事那兒找到了理論依據：動物褪毛時，從尾巴向前褪，而長新毛則正相反，從前向后長，尾巴毛長好了，當然就意味著全身的毛都長好了。

自此，雙龍海一心琢磨獸皮，總結出看、摸、吹、抖、聞“五法鑒定術”。

雙龍海拿過一張銀狐皮，“**是看，毛層*上面粗粗的針毛長出來了，還很厚實，這樣的皮料做成裘皮大衣才有型。”

他把皮放到平整的桌面上，左手按住尾根，右手五指岔開，伸進毛層沿脊背一路向前。“針毛和絨毛都要均勻，如果有薄有厚就說明皮張有缺毛的地方。”雙龍海的手，在銀狐皮脖子的位置上仔細摸了摸，“這里是*容易出問題的地方。”如果發現缺毛，就得停下來，仔細鑒別。

雙龍海雙手展平皮毛，用嘴豎直向下使勁吹了一口氣，針毛、絨毛頓時向四周倒去，形成一朵漂亮的圓形毛花。“一口氣吹下去，皮板兒光禿禿的就是缺毛的地方，這才是真正的"吹毛求疵"。”

緊接著，雙龍海左手按住銀狐皮的頭，右手握緊尾根，懸空用力抖了三下，皮板兒上的毛居然根根豎立。“這叫"抖激靈"！”雙龍海說，制成熟皮，毛還能立起來，就說明毛皮柔韌，制作工藝好。

*后，雙龍海把皮子放到鼻子前仔細嗅著。“以前，用黃面鞣制皮毛，時間長了，黃面會發餿，就會招蟲。”

憑著這幾招，老雙創了個紀錄—經他手檢驗的進出口皮毛，單證錯誤率為零。

一次，一位臺胞帶著一張據稱是新中國成立前帶走的虎皮入境。現場檢驗檢疫人員拿不準，請來老雙。他伸手一摸，又看看皮板兒，說：“老的，放行吧。”

同事擔心他托大，提醒他再仔細看看。老雙哈哈大笑：“針毛、絨毛都沒彈性了，皮毛發干、變脆，白色的皮板兒變黃，和琉璃廠的老舊書一個色兒，**60年以上了。”一旁的臺胞直好奇地問老雙：“你是搞古玩鑒定的還是搞法醫的？”

還有一次，河北某公司按熟皮報關進口的數千張生狐貍皮被口岸執法部門查獲，貨主不服，老雙一指皮板兒：“油脂和肉渣都還在，我說這是熟皮，你信嗎？”貨主一見碰上行家了，只好認栽。

當然，雙龍海也有“打眼”的時候。一次聚會，朋友請他鑒定皮衣。在場的行家有人說是海獺，有人說是麝鼠，老雙認為是海貍。結果，老雙錯了，原來皮子染了色，確實是麝鼠皮。這件事對老雙觸動很大，不為爭面子，是怕工作有失誤。“現在染色等手段越來越高明，咱得有新辦法。”

年過半百的雙龍海開始剖析皮毛內的世界。他坐在顯微鏡前，仔細研究動物皮毛的結構，橫切面空腔、縱切面鱗片……經過大量的鏡下觀察，老雙很快總結出40種主要動物的毛皮顯微特征，并制成圖庫，查驗時隨時比對。

“以前師傅帶我，主要靠經驗、靠眼力；現在我帶徒弟，除了老手藝，還得靠科技、靠標準。”老雙哈哈一笑，接著說，“我還得感謝趙忠祥。”原來，他對動物的了解，很多是來自《動物世界》、《人與自然》等電視節目。為了看動物節目，他經常和老婆孩子搶電視。

“鑒定那600多張從美國來的狼皮時，我就想起《動物世界》中說過，美國只有草原狼和郊狼兩種狼，以郊狼居多，許可后可以獵殺。

”于是，他事先找來郊狼標本，仔細研究，這才一眼辨出狼皮。

讀報、上網、看電視，老雙想盡辦法收集一切有關動物的信息，豐富著大腦里的“皮毛數據庫”。“咱是搞檢驗檢疫的，一旦出錯，讓帶病的東西入境，危害國人健康和國內產業安全，那就事大了！”老雙相信，自己平時多積累點兒，就能提高檢驗正確率，降低動物傳染病、寄生蟲病入侵的風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