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國經濟從生產到服務，從儲蓄到消費的結構轉變，需要從全球價值鏈的角度來理解進口產品對于中國經濟的重要性。中國經濟已經進入了需要擁抱進口消費品的時代了。

邢予青 | 文

喜歡出口，不喜歡進口，這種重商主義思維在許多國家都有，也是目前全球經濟依然離貿易自由化很遙遠，每個國家都用關稅和非關稅壁壘限制進口的一個主要原因。

在GDP的核算公式里，進口對GDP的貢獻是負的。這個簡單的核算公式告訴我們，一個國家進口越多GDP就會越低。它為政府官員不喜歡進口，偏愛出口提供給了理論基礎。但是，它沒有告訴我們進口與其它對GDP有貢獻的消費，投資和出口之間的因果關系。因此，抹殺了進口對一個國家經濟發展的重要作用。在全球貿易已經是構建在跨越國境價值鏈的今天，這個簡單的GDP核算體系，是不可以用來衡量進口對一個國家經濟貢獻的。

許多出口品的制造，是以進口零部件為基礎的。沒有進口零部件，中國的許多出口產品是不可以實現的，也沒有國際市場的競爭力。中國現在是世界**大手機出口國。小米和OPPO手機已經是世界10大**品牌之一。這些手機的核心部件都是進口的。沒有這些進口部件，小米和OPPO不可能成為國際**品牌。中國政府對于進口中間產品對于出口的重要性，有非常到位的理解。因此，一直對來料和進料加工進口實施免關稅的待遇。

但是，進口消費品就沒有這樣幸運，依然面臨相對較高的關稅和復雜的非關稅壁壘。導致中國人均消費品進口僅僅是47美元，不僅遠遠低于美國的人均996美元，也顯著低于收入不如中國高的東盟國家人均156 0190 2607美元的進口水平。從全球價值鏈的角度來看，消費品進口也會對經濟產生正的貢獻。每一件消費品的進口，都要經過國內的物流，批發和零售環節，*終才到達消費者的手中。國內的物流，批發和零售服務都是進口消費品價值鏈的一部分。對于大部分進口消費品而言，在中國國內創造的服務附加值，要大于進口品在國外制造環節的附加值。

美國聯邦儲備銀行經濟學家 Galina Hale，就研究了美國消費者購買中國制造產品時，有多少錢實際是用來支付美國國內的零售，批發，倉儲等服務這個問題。她發現美國人每購買價值100美元的中國制造產品，平均55美元是支付給美國國內產生的各種服務，只有45美元是支付給中國廠家的。在服裝和鞋這些勞動密集型產品上，美國國內服務業獲得的附加值比例更高。美國消費者每購買100美元中國制的衣服或者鞋，平均只有39美元是支付給中國生產商的，其余61美元購買的都是在美國國內產生的服務。因此，進口消費品不僅可以帶動服務業的發展，而且可以帶動比進口產品本身附加值更高的國內服務。

政府對消費品實施高關稅和繁雜的非關稅壁壘的目的，是希望國產品來替代進口。但是，消費者對外國產品的偏好，以及出國旅游和海外代購的普及，導致進口替代在許多消費品領域很難實現。例如，國內許多嬰幼兒父母就相信外國產的奶粉和尿布，他們利用海外代購，或者出國旅游的機會，在海外采購這些產品。許多去日本旅游的中國游客，只買日本制的化妝品和電器等產品。在這種情況下，限制進口不僅降低了國內的總需求，也失去了進口消費品帶動的服務附加值。

中國許多企業處于全球價值鏈的低端，僅獲得其所在價值鏈上附加值的很小一部分。提高企業獲得的附加值，邁向價值鏈的高端，甚至打造中國企業自己為龍頭的價值鏈，是這些企業未來的挑戰。進口國外消費品的另一個好處，就是可以幫助中國企業進入全球價值鏈高附加值的領域，甚至成為價值鏈的領頭企業。批發和零售是價值鏈的高端部分，對于許多非技術產品而言，批發和零售的附加值，大大超過制造環節創造的附加值。美國*大的零售商沃爾瑪，在中國有6萬個供應商，每年從中國的進口超過500億美元。作為價值鏈的領頭企業，沃爾瑪具有商品進價的定價權，沒有一個供應商擁有和沃爾瑪討價還價的能力。因此，中國供應商獲得的附加值，要遠遠小于沃爾瑪在銷售環節獲得的附加值。

中國消費市場巨大。2017年的零售額大約5.7萬億美元。開放國內的消費市場，鼓勵企業進口海外消費品，有利于中國進口商，批發商和零售商獲得進口產品的高附加值成為。目前中國的許多出口企業，實際上是從事組裝和加工。中國企業也可以讓外國企業，例如日本企業作為自己的OEM供應商，這樣中國企業就可以成為價值鏈的領導企業。

“中國制造”在全世界各地市場的成功，讓中國人感到興奮和自豪。中國經濟從生產到服務，從儲蓄到消費的結構轉變，需要從全球價值鏈的角度來理解進口產品對于中國經濟的重要性。中國經濟已經進入了需要擁抱進口消費品的時代了。

（作者為日本國立政策研究大學院大學經濟學教授；編輯王延春）